在东台白驹北闸的五十里河与串场河的交汇处,有个叫白云山的地方。白云山不是山,是一座佛家寺院。白云山有前殿、中殿、后殿三进20多间房。东西两侧有院墙,院子中间有一棵高达丈许的银杏树,树冠如盖,气势轩昂。当年,白云山与不远处的刘庄紫云山齐名,每逢庙会、斋日,尤其是春节、元宵佳节,更是烟雾袅袅,香客不绝。加上摆摊设点的,肩挑叫卖的和熙熙攘攘的游客,可谓是盛极一时。
只是,在1938年春,穷凶极恶的侵华日军进犯白驹时,一把火将这座寺院化为灰烬 。留下的,仅是残垣断壁。白云山的盛况,也仅成了人们脑海中的记忆。
1940年10月10日,金秋十月,天高云淡,晴空万里。白云山旧址沸腾了。在这片废墟上,挤满了人群,锣鼓喧天,鞭炮声不绝于耳。斑驳陆离的破院墙上,贴了红纸黑字写成的标语:“热烈欢迎八路军老大哥!”“向老大哥学习!”“热烈庆祝新四军与八路军胜利会师!”“热烈庆祝黄桥决战的伟大胜利!”在瓦砾堆上,临时搭成了一个主席台。台子的正面悬挂着一面红布幅,上面写着“庆祝八路军新四军胜利会师联欢大会”。
随着高昂激越的军号声起,身着黄色、灰色制服的数名军事指挥员由主席台两侧分别登上主席台。新四军苏北指挥部所属6团政治处主任林胜国宣布大会开始,全场顿时响起如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6团团长迟义标首先致欢迎词。他说:“八路军是一支英雄部队,经历过万里长征,平型关一战,声名远扬。八路军英勇善战,在3年多的抗日斗争中,立下了丰功伟绩。八路军,是我们的老大哥,而我们新四军,只能算是小弟弟。今天,我们在这里聚会与老大哥会面,我们感到无比荣幸,内心无比激动。我们热烈欢迎八路军老大哥……”
“热烈欢迎八路军老大哥!”“热烈庆祝新四军与八路军胜利会师!” 迟义标的讲话被雷鸣般的口号声所淹没……
紧接着,6团政委吴嘉民、参谋长柴荣生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表示要以老大哥为榜样,为革命、为民族的解放而英勇奋斗。
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八路军第5纵队第1支队1团民运股长文进讲话。他代表八路军的先头部队对新四军同志的热烈欢迎与接待表示感谢,赞扬新四军指战员在陈毅司令的领导下,坚持大江南北抗战,取得了辉煌的成绩。他特别赞扬了新四军在黄桥决战中,歼灭韩顽主力,打开了苏北抗日局面,并称赞这一行动很是了不起!他的讲话不断被掌声所打断,整个会场沉浸在热烈欢乐的气氛之中……
两军会师,在中国革命的漫长岁月中,有过许多次。每一次都显现出了它特殊的、划时代的意义。1927年南昌起义后的朱(德)毛(泽东)两支起义部队的井岗山会师、1930年红4军红3军的会师、1936年红军三大主力的陕北胜利会师。几乎每一次,都象征着一步伟大的战略行动的胜利完成,一个全新的斗争新局面的来临。这一次,八路军、新四军,共产党所领导的两大主力军在盐城会聚握手,在中国革命和抗日斗争史上,也是一件大事。它标志着八路军、新四军协同开辟苏北抗日根据地的战略任务胜利完成,也标志着苏北和盐城地区的抗日斗争从此掀开了新的一页。
广州、武汉相继沦陷后,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在党的六届六中全会上,作出大力发展华中的战略决策,并设立中共中央南方局、中原局,以刘少奇兼任中原局书记。193911底,刘少奇抵达驻淮南津浦路西的新四军江北指挥部。
此时,新四军第1、第2支队展开了长江三角洲的游击战争,并创建了江南敌后抗日根据地;第4、第5支队已初创了皖东敌后抗日根据地;第6支队及八路军一部已初创了豫皖苏边根据地;豫南、鄂中、鄂北等地区的抗日斗争也有了很大的发展。新四军已由最初的12000余人左右发展到近五万人。新四军已独立自主地坚持和发展了华中敌后的抗日斗争。然而,就华中全境来说,尚有广大地区的抗日斗争亟待开辟,已经建立的抗日游击根据地也有待于进一步巩固。华中地区数千万民众还没有被广泛发动和组织起来。华中地区面临着的抗日任务是极为艰巨的。
刘少奇从深入调查研究入手,将党的六中全会精神和中央的有关方针、指示与华中敌后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并分别于1939年12月、1940年1月和2月,三次召开了中原局会议,确定了大力发展华中的方向、任务,决定了建设华中抗日根据地的方针及对顽固派的斗争策略。刘少奇并江北新四军部队应坚决冲破顽固派的限制,积极向东发展,“一直发展到东海边”,“一分钟也不停止”。同时,令新四军苏北挺进纵队坚持和巩固大桥一带抗日阵地,待机而动;并建议中央派八路军一部迅速南下,令江南新四军主力北上。与此同时,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按照中共山东分局的指示,从山东南下苏皖边区,开辟了邳、睢、铜游击区,并深入到苏北海属、淮属地区,建立共产党领导的地方武装,广泛开展敌后游击战争。同时,八路军苏鲁豫支队于1939年6月也深入至皖东北地区积极开展抗日活动,在中共苏皖区党委的直接领导下,不顾国民党的限制,独立自主地发动群众,建立了党领导的抗日游击队和地方政权,发动、组织群众进行抗战。
1940年5月中旬,八路军总部根据中共中央和军委的命令,指派八路军第2纵队司令兼政治委员黄克诚率领第344旅、新编第2旅共五个团,共计12000余人及教导营500余干部,分两个梯队,由冀鲁豫南下豫皖苏地区。6月下旬,两梯队全部到达,与新四军第6支队彭雪枫部汇合,并奉命编为八路军第4纵队。由彭雪枫任司令员,黄克诚任政委。
7月下旬,黄克诚所率新编第2旅两个团(5、6团)和344旅678团,越过津浦路,到达皖东北的双沟、魏营子、半城、青阳镇地区。8月上旬,该部八路军统一改编为八路军第5纵队,归中共中原局领导,黄克诚任第5纵队司令兼政治委员。下辖三个支队,以原八路军苏鲁豫支队为第1支队,支队长彭明治、政委朱涤新、副支队长田文扬、政治部主任吴法宪,辖第1、第2、第3团;以八路军第2纵队原第344旅第678团、新编第2旅为第2支队,支队长田守尧、政委吴信泉、副支队长常玉清、政治部主任李雪山,辖第5、第6团及第678团;以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和新四军第6支队4总队为第3支队,支队长张爱萍、政委韦国清、副队长孙象涵、参谋长杨志雅、政治部主任韩振纪,辖第7、第8、第9团,全纵队共约20000余人。同时,成立中共苏皖区党政军委员会,以黄克诚为书记,金明、刘瑞龙、彭明治、朱涤新、张爱萍、韦国清、韩振纪等为委员,以统一领导苏皖地区党、政、军的工作。
与此同时,由陈毅领导的江南新四军成立江南指挥部后,一部北渡长江抗日,建立了新四军苏北指挥部。随后展开一系列对日伪和反共顽军的作战,开辟了以黄桥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新四军在苏北的发展,遭到国民党顽固派韩德勤的忌恨,企图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歼灭苏北新四军。刘少奇、陈毅决心以苏北新四军为主,八路军第5纵队作战略配合,发动黄桥决战,坚决打开苏北抗日局面。
1940年10月初,在陈毅指挥下,新四军苏北指挥部取得了黄桥决战的巨大胜利。随后,根据苏北指挥部命令,并报四军第2纵队乘胜追击北上,占领了东台城。
八路军第5纵队则在司令员兼政委黄克诚的率领下,进入皖东北和淮海区,为配合黄桥战斗,5纵队教导1旅1团共3000多人于10月4日,从淮海区的顺河集,大兴集出发,向盐城地区挺进。5日晚夜渡盐河,击溃盐河东岸韩德勤所属吴独膀子的第10常备旅。然后分兵两路,1营攻打周门,2营直插益林。紧接着,1团从益林、东沟追到湖垛,又从湖垛追到冈门、大冈,顽军溃不成军。正如1团团长胡炳云所说:顽军“一直往后撤,我们一直向前追,基本上没有打什么仗。到了冈门以后,我就派3营向串场河岸上的伍佑、刘庄那边插。”
考虑到八路军部队正迅速南下,在新四军2纵6团由东台北进后,苏北指挥部指示6团抵东台白驹后不再北上。
6团进驻白驹后,白驹爆竹声连天,当地工商界人士和群众夹道热烈欢迎新四军。6团随后派出部队向四周警戒,侦察兵则对南、北两个方面进行侦察,很快得知八路军先头部队已到刘庄。
是日晚,6团领导用电话向驻东台城苏北指挥部2纵队队部报告:6团部队已到达白驹,与刘庄八路军部队取得联系,准备明天在白驹召开两军会师联欢会……”
2纵队司令员王必成听完汇报后非常激动,当即指示说:“八路军是我们的老大哥,能征善战,平型关一仗,杀出我军军威、国威,我们要好好地向他们学习!”
政委刘培善在电话中也交代说:“要好好地宣传两军会师的意义!他们千里迢迢,兼程南下,生活苦,困难多,我们要好好地慰劳他们,帮助解决困难;要贴欢迎标语,唱革命歌曲,振奋精神,向老大哥学习;要发扬团结友爱精神,把欢迎会开好。”
10月lO日上午,六团团长迟义标、政委吴嘉民、参谋长柴荣生,政治处主任林胜国带领部队的代表出北门迎接八路军老大哥部队的到来。这时,由刘庄出发的八路军5纵队1支队1团3营9连在民运股长文进和营副教导员的带领下,在上午10点左右威武雄壮地来到了狮子口,与前来迎接的新四军指战员相会,战友们久别重逢,相互拥抱,热泪盈眶。八路军指战员祝贺新四军黄桥决战取得的重大胜利,说:“取得这样大胜利,真了不起!”新四军指战员则说:“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今后与老大哥并肩战斗,胜利就更大了”。
随即,八路军、新四军在白云山举行联欢会。白驹一带的群众、商人、士绅也不约而同地涌向欢迎会场。
联欢大会上,两军指战员分别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大会将要结束时,会场上响起了嘹亮的八路军和新四军的军歌:“铁流二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苦斗十年,锻炼成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一旦强虏寇边疆,慷慨悲歌上战场,首战平型关,威名天下扬……”“光荣北伐武昌城下,慷慨悲歌上战场,血染着我们的姓名;孤军奋斗罗霄山上……为了社会幸福,为了民族生存,一贯坚持我们的斗争……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会后,两军指战员相互赠送了礼品,6团赠给八路军方面的礼品有在黄桥决战中缴获的追击炮和轻机枪;八路军方面赠送给的礼品有缴获的日本指挥刀和左轮手枪。6团领导人还指示宰了几头猪,并买了牛肉、鱼等菜热情招待长途转战、久别重逢的八路军战友。他们用面盆当菜盆、用瓷碗代酒杯,互相敬酒,互相祝贺。
两军会师的消息传到海安,时任新四军苏北指挥部指挥官的陈毅兴奋异常,他立刻乘小汽艇沿串场河北驶盐城,看望并慰问八路军5纵队指战员。他迫切希望能见到黄克诚。自1932年井冈山一别后,已整整八年不遇了。此时,黄克诚正在盐城以北的阜宁东沟镇,当他得知陈毅前来盐城时,立刻前往盐城相迎。
盐城,这座具有2000多年历史的古老城镇,历史上,无数英雄豪杰在这里留下了足迹。今天,在抗战烽火燎原之时,盐城又迎来了陈毅、黄克诚两位著名抗战将领。陈毅与黄克诚终于在盐城见面了,两双坚强有力的手握到了一起,这是一次历史性的握手,久别八年后的握手。他们二人,心情激动,难以言表。
这次会师,给黄克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若干年后,他回忆说:
八路军与新四军会师后,陈毅特地从海安司令部乘汽艇沿串场河北驶盐城,慰问南下的八路军指战员。我从东沟直到盐城相迎,这是我与陈毅自井冈山分手之后的首次相逢。相见之下,分外亲热。我们在盐城相聚几天,阔叙别情,感慨交集。
八路军以艰苦朴素著称。5纵队由华北南下,转战千里,一路风霜,历经千辛万苦,但人人精神饱满,斗志昂扬。陈毅见后,内心既钦佩,又感不安。他专门电令东台筹集10万元法币,慰劳南下的八路军5纵队。东台县政府秘书李逖等人找商抗会负责人顾树五、程种仁协商,他们连夜召集台城工商界人士进行筹款,不几天即如数完成了任务,受到了陈毅的赞扬。
陈毅见到了黄克诚,也见到了战斗在八路军这支英雄部队中的许多老战友、老部下,久别重逢,兴致大开,遂即赋《与八路军南下部队会师,同志中有十年不见者》诗一首:
十年征战几人回,
又见同侪并马归。
江淮河汉今谁属?
红旗十月满天飞。
陈毅的这篇著名诗章中的“又见同侪并马归”,充分表达出陈毅内心对两军在盐城会师的无比喜悦之情。八路军与新四军的会师,加强了苏北地区的抗日力量,沟通了新四军与八路军的战略联系,迎来了盐城、苏北地区抗日斗争的崭新局面。
节选自《苏北有个盐城——盐城抗战史话》
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