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城市委党史办 滨海县委党史办
100年前，一位年仅20岁的青年工人、共产党员——顾正红在上海英勇牺牲，激起了广大民众的愤慨，点燃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帝爱国运动——“五卅运动”。这场运动从上海爆发，迅速席卷全国，约1700万各阶层群众直接参加斗争，成为大革命高潮到来的重要标志。
顾正红是中国工人运动的先驱，他以生命为火种，点燃了“五卅运动”的燎原烈焰。顾正红的事迹彰显了中国工人阶级的觉醒和斗争精神，推动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群众运动发展。百年风云激荡，烈士的鲜血早已渗入民族精神的土壤，烈士的精神成了永不褪色的信仰之光。
从苦难少年到觉醒战士
1905年，顾正红出生于江苏省阜宁县小顾庄（今滨海县正红镇正红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家里只有两间矮小的土屋和不足五亩的薄田。顾正红是家中的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四个妹妹。顾正红的童年生活在一个军阀混战不断、地方匪盗横行的动荡年代，加上盐阜地区十年九灾，天灾人祸之下，顾正红一家的生活举步维艰。
为寻找谋生出路，1916年，顾正红的父亲顾宝书不得不舍家离子，孤身一人来到上海沪西的一家油厂当苦力，但工薪微薄。年少的顾正红和母亲共同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每天靠挖野菜、剥树皮、摸鱼捉虾充饥度日。苦难的生活磨砺出顾正红不畏强暴的坚强性格，他从小就憎恨欺压百姓的恶行，曾奋起反抗欺侮穷人的地主儿子。
1921年，苏北暴发严重水灾，阜宁一带尽成泽国。顾正红母子八人生活没有着落，只好一路乞讨至上海寻找父亲。一家团圆后，为减轻家庭负担，顾宝书花钱送礼托人说情，将16岁的顾正红送进了日资内外棉九厂做扫地工。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日本帝国主义乘虚而入，代替西方列强成为中国的最大资本输入国。日资企业深深控制了中国的棉纺织业，仅上海地区就有27家纱厂。日商纱厂残酷剥削压榨工人，实行“六进六出”工作制度（即日班从早晨6点工作到晚上6点，夜班从晚上6点工作到早晨6点），每天工作长达十二小时，日工资却只有一角五分钱，只够四口之家买米所用。此外，工人还要受到“拿摩温”（旧社会工厂内工头的别称）的额外勒索。“拿摩温”还通过名目繁多的罚款来克扣工人工资，如果不给“拿摩温”送礼，工人就休想进厂门。在日商和“拿摩温”的双重压榨下，广大工人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顾正红进入日资内外棉九厂后，每天做工十几个小时，一连干了几个月，可是一分钱工资也没有拿到。因抗议“拿摩温”克扣工资，顾正红被开除出厂。不久，在工友帮助下，顾正红又进入日商内外棉七厂做工，先后做加油工和盘头工。在资本家的压榨下，年轻的顾正红对社会现状充满了疑惑：“我们工人什么都能做，每天辛辛苦苦地干活，但为什么还要受人欺侮？”
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中国共产党成立初期，工作重点主要放在发展工会组织、指导工人运动和做好宣传工作方面。沪西纺织工人深受帝国主义列强、封建军阀和官僚买办的多重压迫，极富革命精神，是开展工人运动的绝佳对象。1922年秋，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派嵇直、徐玮在沪西小沙渡开办了两个简易的工人文化补习班，后来两个补习班合并为沪西工人补习学校，成为中共发展培养工人运动骨干的重要媒介。
1924年5月，中共中央在上海召开了扩大的执行委员会会议（史称“五月会议”），会议通过了《工会运动问题议决案》《党内组织及宣传教育问题议决案》等文件，决定设立“工会运动委员会”，专门领导全国的工人运动。中共中央陆续从武汉等地调来富有工运经验的李立三和项英等人，会同原在上海的中央工会运动委员会负责人邓中夏，加强上海工人运动的领导。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决定在沪西工人补习学校的基础上，成立沪西工友俱乐部，以进一步团结和组织工人，准备斗争。
1924年9月1日，沪西工友俱乐部在小沙渡召开成立大会，会议推举项英为俱乐部主任，孙良惠为副主任，嵇直为秘书（不久由刘华担任），拟定了《沪西工友俱乐部章程》。俱乐部打破区域、行帮界限，以厂为基础，发展成员，成立了工人的秘密组织。在俱乐部里，共产党人用演讲会、游戏等生动活泼的形式，向工人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进行革命的启蒙教育，提高工人阶级的斗争觉悟。19岁的顾正红成为最早一批加入沪西工友俱乐部的积极分子。
顾正红聆听了邓中夏、刘华、项英、蔡和森、恽代英、李立三、杨之华等人的授课和演讲，逐渐明白了资本家掠夺剩余价值的本质是“工人为何终年劳碌却食不果腹”的根源，唯有推翻帝国主义与封建势力的双重压迫，工人才能翻身解放。在工友俱乐部里，顾正红如饥似渴地学习，并把学到的东西广泛分享给周围的工友。每逢夜班，领班和工头都去休息时，他就向工友们宣讲从俱乐部听来的革命道理，并低声教唱从俱乐部学来的革命歌曲，组织和发动工人起来斗争。俱乐部就像一只红色摇篮，顾正红在共产主义思想的熏陶下迅速成长起来，逐步成为工人运动的骨干。
“二月罢工”中的骨干力量
1925年1月11日至22日，中共四大在上海召开，会议第一次明确地把民族革命中的无产阶级领导权写进自己的决议中。会议通过的《职工运动案》指出，要特别注意上海、汉口、天津等地的职工运动。会后，根据这一精神，中共中央成立了中央职工运动委员会，为即将到来的革命高潮作了思想上和组织上的准备。
1925年2月2日清晨，日资内外棉八厂粗纱间一个已连续做了11个小时的12岁女童工因过度疲劳，不知不觉地靠在车头上睡着了，日本领班正巧看见了，顿时拳脚相加，致使该童工腿部受伤倒地，童工的姐姐上前论理，亦遭耳光。男工们愤愤不平，群起与日本人评理。日本厂主蛮横无理，竟然将粗纱间50名男工全部开除。消息传开，工人们非常愤怒，粗纱间日班男工随即宣布罢工，表示与夜班男工同进退。2月4日，被开除的男工向厂方要求结算工资，日本厂主竞勾结普陀路巡捕房将6名为首的工人拘捕。工人们怒不可遏，纷纷表示要关车“摇班”（罢工）。
中共中央和中共上海地委接到沪西工友俱乐部的报告，当晚紧急研究，决定因势利导发动日商纱厂工人大罢工，如罢工胜利，则能扭转工运低潮局面。于是专门成立了由李立三总负责的罢工委员会，派邓中夏、郭伯和、杨之华等共产党员迅速到沪西工友俱乐部与刘华等商量对策，并要求上海所有党员“全体动员”，参加此次斗争。
2月9日，罢工首先在内外棉五厂开始，随后七厂、八厂、九厂、十二厂、十三厂、十四厂的工人也陆续响应罢工。至12日，小沙渡内外棉11家工厂1.5万多名工人，包括日本厂主认为最保险的养成工，全部加入了罢工队伍。紧接着，罢工越出内外棉范围，沪西日华三、四厂，东亚麻袋厂，丰田纱厂一、二厂及同兴纱厂等1万多名工人也加入进来，至此，日本在上海的6个株式会社共22家日商纺织厂共3.5万余名工人投入此次大罢工，这是日资纺织势力侵入中国以来第一次遭遇如此大规模的罢工。
顾正红全程参加了这次大罢工。他加入了工人纠察队，在沪西苏州河一带的交通要道上“把口子”，向路过群众宣传罢工的意义和工人团结斗争的重要性，劝告不明真相的工人不要上工。他还同工人宣传队一道，用具体事例揭露外国资本家残酷压迫和剥削工人的种种罪行，争取社会各界对罢工斗争的支持。他还参加了当时名为“打厂队”的罢工鼓动队，到内外棉九厂、十四厂、十五厂去鼓动工人参加同盟罢工。他在罢工运动中展现出的优秀的组织能力与斗争智慧，让他在工友俱乐部一众骨干中脱颖而出。罢工后不久，经中共地下党员的介绍，顾正红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完成了从普通工人到共产主义战士的蜕变。
3月1日，日商资本家不得不与工人签订了不得无故开除工人等四项协议，罢工以取得部分胜利而结束。这就是有名的上海日商纱厂工人二月大罢工。工人们通过斗争逐渐认识到工会的重要性，罢工结束后，许多工人都积极要求加入工会。在顾正红等人的组织下，内外棉厂11个厂及其他日商纱厂都建立了工会组织。数日之内，小沙渡工会会员人数由千人增加到六千人，杨树浦增加到三千人，各工会还成立了工会小组。后来，邓中夏在总结“二月罢工”的影响与意义时指出，上海日本纱厂这次大罢工，是“二七”后一个空前的伟大运动。它不仅在中国劳动运动史上开辟了一个新纪元，也在中国民族解放史上增添了一层新意义。
用生命点燃“五卅”烈火
“二月罢工”后，工会力量的增长引发了日本资本家的恐慌，他们决定取缔工会，压服工人。复工后不久，日人监工入厂，皆携带铁棍手枪，工人稍有不慎，即遭棍击。罚款之苛，数倍于前。克扣工银，更是家常。适逢1925年四五月份，内外棉厂的日方资本家以“原棉价格提高，而市场清淡、工厂效益不好”为借口，故意减少工人工资。工会为了维护工人利益，派代表向厂方交涉。早已有所准备的日方资本家以工人聚众闹事为名，叫来了巡捕以武力威胁工人，继而又将大批工会骨干开除出厂。
为了更好地领导内外棉厂各厂工人同资本家斗争，中共地下组织立即召开工会紧急会议。会上，沪西工友俱乐部负责人、中共党员刘华分析了斗争情况后，料到日方定会在近期迫使七厂停工，提出了内外棉十二厂坚持罢工、七厂坚持上班的斗争策略。不料日方早已设好圈套。5月15日，七厂日班工人刚接班，就被以“答应发给每个工人半工工钱”为由，打发离厂，随后工厂大门紧锁，门口还贴上了停工两天的布告，半工工钱一事更是石沉大海。纱厂工会随即召集夜班工人开会，要求大家加强团结，坚持上工，不要受日人挑拨。按照工会布置，顾正红与几个积极分子分头通知夜班工人提早到厂门口集合。
下午5点钟左右，夜班工人陆续来到了厂门口。等到6点钟，厂门还是紧闭不开。顾正红从人群中挤上前，带领青年工人猛敲大门，高喊“要上工”的口号。见厂方丝毫没有动静，顾正红带着愤怒的人群猛力撞开大门，涌进厂里。看门的日本人和“包打听”见工人进了厂门，就举起木棍、铁棒殴打工人，并急忙打电话通知厂方。当场有好几个工人被打得头破血流。顾正红见阶级兄弟被打伤，更是怒火冲天，一面高喊：“东洋人打伤人啦……”，一面带领部分工人直奔物料间，每人拿起一根打梭棒以备自卫。
这时，接到电话的内外棉厂副总大班元木和七厂大班川村带着打手杀气腾腾地赶来。顾正红站在工人队伍的最前面，面对凶恶的敌人毫无惧色，高喊道：“反对东洋人关厂压迫工人，不开工就给工钱！”川村一看带头的又是他们早已注意的工会活动分子顾正红，就举起手枪，一枪击中了顾正红的左腿，顿时鲜血直流。在川村身边的打手见大班开了枪，就纷纷动手，用铁棍利刃竞相猛打、猛刺工人。顾正红咬紧牙根，忍住伤痛，高呼：“工友们，大家团结斗争啊！”工人们被顾正红的英勇行为所鼓舞，挥动着拳头和打梭棒与日本资本家和打手们搏斗起来。这时，川村又朝顾正红的腹部开了一枪。顾正红忍住剧痛，抓住身旁的一棵小树，继续号召工人们坚持斗争。川村见顾正红如此顽强，竟丧心病狂地又朝顾正红连开两枪。顾正红晃动着身子，仍想与敌人斗争，但已力不从心，打手们又用铁棍猛击其头，以利刃数刺其身，计“中弹4处，刀伤10余处”。顾正红终因伤势过重，倒在血泊中，同时被打伤的还有10余名工人。
工人们怀着悲愤的心情，将顾正红等身负重伤的阶级兄弟扶上人力车，去公共租界公廨“诉冤请验”，并送往医院抢救。途中，顾正红还喃喃地说：“我不去东洋人的医院……”。1925年5月17日清晨7点左右，顾正红终因伤重不治英勇牺牲，年仅20岁。
顾正红的牺牲激起了上海民众的反帝怒火，5月30日，上海民众爆发了声势浩大的反帝大示威，当游行队伍行进到南京路英租界时，遭到英租界巡捕开枪镇压，当场打死十多人，受伤数十人，酿成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这场全国性的反帝爱国运动——“五卅运动”，也成为中国近代工人运动的重要里程碑。随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上海总工会宣布成立，大规模反帝爱国运动从上海开始，席卷全中国，给帝国主义以沉重的打击。
在那个山河破碎、内忧外患的黑暗时代，正是无数个像顾正红那样的革命先辈，用生命唤起民众内心深处的抗争精神，点燃了民族觉醒的燎原之火。作为中国工人运动的先驱，顾正红纪念馆于2008年5月30日在上海普陀区建成开放，后被公布为上海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第一批全国职工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顾正红的入党经历体现了早期共产党员在工人运动中成长的特点，他通过实际斗争接受革命思想，并在党组织的培养下成为坚定的无产阶级战士。他们的功勋将化作丰碑，永载史册；他们的精神将跨越时空，世代相传！
原文载《世纪风采》202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