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燕
心仪已久的战利品
如果说诗是张爱萍控诉侵略、挥洒战斗豪情的一种方式,那么,他则是以另一种方式来记录正义的力量、留驻烽火历史瞬间的,这便是——摄影。“马背诗人”,是体现张爱萍个性情怀中代表革命浪漫主义气息的一种重要身份,而“将军摄影家”,则是张爱萍众多身份中突出体现他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的另一种身份。
的确,从1951年的个人抗战摄影集《战斗在敌后》到1979年人民美术出版社为张爱萍出版的摄影作品集《江淮敌后烽火》以及1989年出版的《神剑之歌——张爱萍将军诗词、书法、摄影作品集》,1000多幅珍贵的镜头,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展现了一位老将军漫长曲折而又感人奋进的革命历程和他执着的人生追求。其中大量摄影作品浸染着奇异的战斗风采,散发出浓烈的硝烟气息,将江淮大地的烽火岁月、世事沧桑凝练在了瞬间的定格中,在光与影的视觉意象中,辐射出作者炽烈的爱憎情感,集中凝固了上个世纪风云变幻的抗战历史。置身这奇妙的摄影艺术时空隧道,沉浸于艺术与真实的完美融合中,人们能够感受到将军冲天的豪气与细腻的情怀,心灵无不受到“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强烈震撼和感染。
一位戎马倥偬的将军何以如此钟爱摄影呢?历史给了我们完美的解答。
1981年,张爱萍参观国防科委摄影美术汇报展览时的一句题词道出了他酷爱摄影艺术的真谛:
“妙笔,纤刀,闪光镜,三千毛瑟莫当!”
张爱萍是把摄影视作另一种有力武器,一种鼓舞自己、打击敌人的武器的,照相机是他随身携带的另一支枪!他懂得摄影只有与正义的人民战争相结合,方能显示其巨大的威力和鼓舞作用。
这是一架在苏皖敌后战场上从日军手中缴获的、十分老式的照相机了,但正是它使张爱萍和摄影结下了不解之缘,并与老将军形影相随、伴他穿越了60多个春秋。它经历过战火的洗礼,迎接过新中国的曙光,沐浴过海上的日出,见证过新疆马兰核实验一声春雷般的巨响,记录过新时期的光荣与梦想……
也许在中外摄影史上,对一架照相机如此情有独钟、六十载形影不离的摄影家,也惟有张爱萍了!而张爱萍的摄影情结事实上远远早于他拥有照相机。
上个世纪20年代中期,只身来到30多里外的县城读书的张爱萍第一次在达县县城里看到了一家照相馆,这也是达县城里最早的照相馆。馆社十分简陋,但那并不十分干净的橱窗里几张人物摄影照却吸引了张爱萍。每次路过,他都要伫足观望,他好奇于那个笼着黑布的大匣子,何以能将一个人的形象印在一张小小的纸片上。这是一直悬在他心头的一个谜。
这个谜伴随着张爱萍一路戎马征程,一直在他心里悬了10年。1936年春夏之交,一个风轻云淡的午后,时在陕北保安红军大学高级科学习的张爱萍和其他几位红军将领,来到城边一块旷地打网球。在一片翠绿的原野和碧蓝的天空映衬下,身着白色运动服的他们如同矫健的雄鹰,搏击碧波蓝天间,这样的画面深深吸引着一双如海一般湛蓝的眼睛,目光中的惊异与欣喜,使得他情不自禁地甩手打了一个响指,大叫一声“OK!”,并悄悄举起胸前那架便携式照相机,按动快门,摄下了一个珍贵的镜头。他就是美国友人、著名作家兼记者埃德加·斯诺。
这位来自大洋彼岸的国际友人是久慕红军之名,从北平一路骑驴,千里迢迢来到陕北的。
斯诺曾给红军大学高级科的学员们作过演讲,那些学员在课堂上显得那么专注而又如饥似渴。看着这些克服千难万险,历经万里长征,从江西革命根据地艰苦跋涉至此的年轻的勇士们,看着这些曾创造人间奇迹的红军中赫赫有名的战将,斯诺心里涌起无限的敬意。而眼前的他们却又那样潇洒而快乐,这不能不让斯诺感动,在陕北这样艰苦的客观环境中,却生活着这样一群乐观、自信、不畏艰险、拼搏奋进的红军高级将领,红军焉能不胜?!
“这真是奇迹!”斯诺向这群生龙活虎的青年将领们表达了由衷的赞叹,“我怎么也想象不到,经过两万五千里长征,在这样荒偏的山沟里,会遇见你们这些如此矫健活泼的红军高级指挥员,在进行着这种不同寻常的运动!”
很快,这张出自斯诺之手的照片刊登在了他最早出版的《西行漫记》上。张爱萍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别人摄入镜头,欣赏着这张画面清晰、人物鲜明、充满动感又极具感召力和鼓舞力的黑白照片,张爱萍竟有些不敢相信,站在中间的那个手执球拍、英俊帅气的高个子青年就是自己。这真是太奇妙了!张爱萍对摄影的渴求再一次被激起,他真想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照相机。
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之际,张爱萍正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在上海组织敌后游击战争。尽管工作千头万绪,紧张而忙碌,但张爱萍还是忙里偷闲,到附近的照相器材店里看看。
战时的商店十分萧条,小小的照相器材店里除了店主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不时瞪着店门口行色匆匆的路人外,店里空无一人。张爱萍和往常一样,一跨进店门,首先踱到相机柜,照相机高昂的价格仍然令他咋舌,他摇了摇头,万般无奈地将身子转向那些五花八门的照相器材,突然,他的眼睛被一个醒目的标题吸引住了——《柯达摄影术》,这是一本柯达公司印行的小册子。张爱萍十分惊喜,买了小册子,如获至宝般飞奔回家。
小册子对摄影技术的理论与操作方法介绍得很详细,这对一个初学者来说真还挺合适。一回宿舍,张爱萍便急不可待地看起来。无法对照实物,只能纸上谈兵,但总算从理论概念上掌握了个大概,权且画饼充饥,以满足对摄影的渴求。
此后,这本小册子便被揣在张爱萍的挎包里,伴他穿梭辗转于江、浙、鄂、豫诸省,一有闲暇便翻阅几段,琢磨一番。
拥有一架相机,已成了张爱萍最大的心愿。但一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对于购买一架照相机而言,仍是杯水车薪。
仿佛上天也为他的痴迷所感动,张爱萍在开辟苏北根据地的过程中,终于拥有了一架战利品照相机。这是一架德国造的莱卡照相机,虽然是半新的,但它那略带古典风味的外形,坚固精密的机身,还是令张爱萍欣喜万分。他终于拥有了一架他心仪已久的照相机,一件新的强有力的武器。
战争环境下,照相器材奇缺,虽然到苏北后,一些商人与宁沪等敌占区大城市的地下商业活动较频繁,但货源供应仍然十分困难,数量也很有限,加之经费匮乏,为满足试拍愿望,张爱萍常跑到部队驻地附近的益林镇上一家照相馆,从老板那里找来一些底片和冲洗药水。
从此,张爱萍拍照的热情一发而不可收拾。人们从此看到的也似乎永远是一个背着相机的指挥官。
再现战场瞬间
抗日战争时期,是中国摄影工作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也是军事摄影产生、发展、壮大的一个关键阶段。这个时期,出现了像聂荣臻、叶剑英、陈毅、罗瑞卿、陈赓、叶挺、张爱萍等一批一边指挥战斗、一边拍摄照片的“双枪指挥员”。他们在战火纷飞的战场,既创造了可歌可泣的战斗业绩,又拍摄了感人肺腑的摄影佳作,不愧为出色的军事摄影家。张爱萍正是这一时期成长起来的具有高度的政治敏锐性和超凡的艺术修养的“将军摄影家”之一。
透过张爱萍的摄影镜头,我们看到了抗战史上那一个个不朽瞬间,每个瞬间或凝固风云变幻,或展现世事沧桑,或凝聚真挚情感。它留下了革命的豪迈与激情,记录了正义与邪恶的交锋,聚焦了人类向往和平的共同情感,诠释了生命的意义与价值。翻阅张爱萍的摄影集,你如同亲历战争的残酷、灾难,触摸英雄的本色,感受战火的熏烤,你更能够从中领略到友情、亲情、爱情等等纵横交织的人间真情。这是岁月留下的经典,更是张爱萍将军留给世人的无比宝贵的财富。面对着这样的作品,你不能不为摄影家那超凡出众的审美意识、捕捉瞬间的准确精当以及运用自如的摄影技巧而折服!
在张爱萍的早期摄影生涯中,他拍摄的最多的应该是反映战斗场面的作品了:《收复青阳》、《陈家港战斗》、《进攻》、《解放雎宁城》、《攻占津浦路曹村头》、《津浦铁路破击战》、《八滩歼敌》等,一个个真实的历史画面再现了血与火的战场、生与死的较量,使人如闻号角连连、杀声阵阵,眼前是一个个铁血男儿勇往直前、冲锋陷阵的匆匆身影,背景中滚滚的浓烟和浑浊的天空更衬托出勇士们的崇高与无畏。它是作者在特定的战争环境中亲历战场,和广大指战员并肩战斗,敏锐捕捉典型形象的产物,是作者较高的思想水平和艺术修养的结晶。
一位著名的美国摄影家在谈到“摄影美”时这样说:“照相机应该用于记录生活,反映事物本身的物性和精华,不管是抛光的钢或是颤抖的肉体。”这架从日军手中缴来的相机,在张爱萍的把玩之下,已发挥了它锐利的洞察力,并创造了一种更强烈的真实感——一种能揭示事物本质的超级真实性。这不是影楼里的作品,这里没有道具,每一个细节都是真实的历史、历史的真实。张爱萍对摄影知识的充分预习与他超凡的悟性,使他在最初的摄影实践中,很快掌握了区分重要的细节和无味的枝蔓的重要本领。在《陈家港战斗》中,敌人高耸的炮楼、燃烧的碉堡、连绵的盐廪,在硝烟笼罩下依稀可辨,将烽火岁月里一个特定战场中的构成要素凸现于人们眼前。
一幅《渡河》,气势浩荡,漫漫山冈、滔滔河水,负重涉河的英雄群像再次出现,由清晰而渐次朦胧的层次感,使镜头下的画面更加壮阔,向纵深无限延伸的视觉效果令人如同置身宽银幕前,耳边顿然响起雄壮的《黄河大合唱》。而另一幅《新四军四师骑兵团》与《渡河》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骁勇与动感,浩淼与宽阔,色调的浓淡,无不表现自如、尽显其妙。
再看一组《进攻》,若不见下面标注摄影者——张爱萍,你一定以为这是一张电影剧照。在其中的一幅中,灌木丛生的丘岗上,狂风呼啸,树木坍塌,遍地狼藉,两位战士正在放置炮弹,似乎已来不及摔掉刚刚用来掩体的树叶编制的草帽,他们奋不顾身、挺身而出,一枚待发的炮弹仿佛已燃起仇恨的火焰,显示出强大的威力。在硝烟熏染下的天空与白云的映衬下,两位战士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一种顶天立地英勇无畏的气概直冲云霄。在这幅摄影作品中,张爱萍选取了一个非常独特的视角,也正是这样的视角,才令作品具有如此强烈的震撼力和艺术感染力。
张爱萍在他的摄影创作实践中,更注重创造性地再现他的被摄体,并且通过这样的再现让观众感到他看到的不止是事物的外表特征,还有事物的本质。这种再现手法在张爱萍的诸多摄影作品中随处可见。《运伤员》中那抬着担架一路奔跑的朴实的苏北农民,《孤儿行》中那些虽衣衫褴褛,却精神抖擞,稚嫩的目光里充满斗志的穷苦孩子,《了望哨》里那站在树叉间的横木上眺望远方、密切注视敌情的侦察兵,这些看似随地取材,实则匠心独运的作品,将特殊岁月里同仇敌忾的民族情绪、爱憎情感通过一组人物形象细腻而生动地刻画了出来。
苏北风光无限好
张爱萍是非常重视军队建设的,这在他的摄影作品中也有显著的表现。一组战斗演习照和反映战士丰富多彩的业余生活的照片,足以证明将军领导的军队是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同时具有优良的综合素质的军队。《三师大练兵》、《攻城演习》、《扭秧歌》、《篮球赛》、《戽水灌溉》、《部队生产》、《助民割麦》等作品中,一群群斗志昂扬、生龙活虎、忘我投入的可爱的战士形象和军民携手共建美好家园的生动景象跃然眼前。一幅幅照片构图精巧、动感十足、定格完美,体现了摄影者具有良好的相机控制能力、对瞬间速度准确的把握能力以及从取景玻璃上看到最终照片效果的能力。
风光旖旎的洪泽湖,不仅留下过张爱萍的军履足痕,更寄予了张爱萍的浓郁诗情。战火下的洪泽湖依然水浅滩多、遍植菱藕、景色宜人,较之以往不同的是,湖畔不再有昔日的宁静祥和,而代之以水上激战的壮阔场面。
此时的张爱萍不是仅持美学家的审美目光去摄取眼前的景观的,他是出于高度的历史责任感去拍下这一幅幅珍贵镜头的。《洪泽湖水上支队》、《洪泽湖水上运输队》等,生动再现了昔日成为战场的洪泽湖上军民协同备战的场景,仿佛又在讲述“张爱萍指挥旱鸭子打‘海战’”的传奇故事。那高高的桅杆、远扬的船帆,成了画面的主体,缆绳牵系的船身、碧波无垠的湖面以及军民刚毅的身影则被裁剪得恰倒好处,用“高”与“远”的意象展示水上战场的壮阔宏大,充分展现了摄影者对摄影美学的独到见解。而《洪泽湖畔采野菜》、《解放后的洪泽湖》、《波光粼粼的洪泽湖》则记录了重回人民怀抱的洪泽湖“渔歌嘹亮,凫戏水拍”宁谧祥和的生活景象。自然美景与特定的时代内涵亦被表现得更加深刻而有气魄。
张爱萍始终是关注人民的生活疾苦的,他的相机镜头里不可能没有人民的踪影!他是以一个人民的儿子的身份去倾听母亲伤痛中的呻吟的,他是以一名爱国将领关切的目光去摄取人民的困苦的,他又是以一位反侵略战士持枪的手去抚慰人民倍受煎熬的心灵的。《江淮大地上的贫苦农民》、《洪泽湖上的老渔翁》等,正是搏动着人民的血和泪、人民的哀伤和痛苦,交织着民族的忧愤与呐喊的沉重的历史画卷。作品中人物个性鲜明、形神兼备,辛勤耕作的老农民,风雨中奋力摇橹、银须飘洒的老渔夫,同病相怜、结伴而行的孤儿群体,他们的神态与目光中总有掩不住的不屈、自尊和希望。张爱萍能将如此质朴真挚的人物形象摄入自己的镜头,足见根据地劳苦大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人民的渴望也正是张爱萍的渴望,宁静祥和的生活憧憬,在张爱萍的镜头里被物化为宜人的风景画。一幅《江淮大地新》展现了乱云飞渡的苍穹、一望无际的原野风光,是作者天地合一、人定胜天的情感寄托,更是作者对敌后抗日热土寄予热望的主体意念的物化表现。一幅《苏北风光——陈集河畔》,又是作者常借水的灵性展现自然美景的佳作之一,相机选取的角度非常好,斜垂的柳树,柳丝纷披,平静的湖面中倒映着两岸浓密的树丛,河道蜿蜒伸向远方,在视线可及处嘎然中断,给人不尽的遐思……
情到深处
在张爱萍的摄影作品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人物摄影,如他在江淮敌后拍摄的《陈毅代军长》、《黄克诚师长》以及张爱萍自己的一些自拍照等。在这些人物摄影中,最令张爱萍得意的要数那些记录了他的爱情历程的人物组照了。被摄入他心灵画卷的女主人公就是与他患难与共、风雨同舟的妻子李又兰。回顾他们的爱情旅程,早年在苏北大地缔结的情感花絮仿佛已成为他们的爱情巨著里最耐人回味的部分。这些作品既有纪实风格的质朴,又有艺术写真风格的浪漫意韵,张爱萍则象一位造诣颇深的艺术大师用敏锐的目光捕捉了一个个精美的瞬间。摄于1942年的《又兰于苏北汪朱集》,是一幅人物特写。遍地黄花的背景被人为地虚拟和淡化,人物的面容被放大、突出。军装、军帽衬托着青春灿烂的笑靥,当年英武美丽的新四军女战士形象如此亲切地映入我们眼帘。在这幅作品中,作者十分注重眼神的把握,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对准镜头”,它更在传递一种信息,那是一种幸福与爱意交汇而成的信息。
另一幅《溪水长流》,则是情景交融、诗画合一的佳作。还有一组他俩的自拍照,不知是巧合,还是张爱萍高超的摄影技术使然,自然光源的运用无不恰倒好处,人物面部表情清晰而又生动,光影的投入递进自然,而周围景观的映衬、绿叶的环绕以及亲密大方的主体人物更增添了画面的艺术效果。
《喜出望外》,摄于1944年。当时刚刚接任四师师长的张爱萍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工作繁忙得常无暇回家。有时说好回来休息的,却又临时取消了。于是,李又兰常常凭窗远眺,望眼欲穿。于是,张爱萍每次归来,都将面对这样的画面。这一瞬,让张爱萍感动,令他心动。于是,他想留住这一瞬,永远,永远!
这天,悄悄回来的张爱萍背着照相机对着窗口高声喊道:“又兰!”
李又兰闻声推窗……就这样,一幅《喜出望外》诞生了。
画面展现的是李又兰推窗眺望,眼前意外出现了盼望已久的丈夫而惊喜万分的情景。这幅照片构图非常精巧,洞开的窗棂中,拂动的窗帘的一角、一盆盛开的兰花、一张喜出望外的笑脸,这幅并非刻意安排的画面,却如此贴切地表达了画中人瞬间的喜悦心境,镜头下偶露一角的班驳的墙面,其实恰恰是作者的匠心独运,它与画中人那充满阳光的笑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使得皲裂的墙体也似乎绽放出灿烂的笑纹。浑然天成的画面组合,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张爱萍同年拍摄的《油灯下补军衣》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多年后,李又兰曾这样说过:“战争年代部队条件很差,拍摄用的胶卷、药品要通过地下组织在敌占区购买,冲洗照片没有电,就在房顶开个洞,通过太阳来曝光。室内拍摄时没有电灯,就用蜡烛、油灯照明。当年的《补军衣》就是用一支烛光长时间曝光拍摄的。”
寒夜里,油灯下,爱妻李又兰在飞针走线。看那专注的神情,嘴角幸福的笑意,仿佛是要将浓浓的爱意密密地缝入手中的棉衣。一位温柔娴静的贤妻形象瞬间鲜活起来。妻子无微不至的关怀,唤起了丈夫艺术创作的激情。他很想拍下此情此景。但屋内光线太暗,只有一盏昏黄的煤油灯。他几次想摁动快门,又怕曝光不足,迟疑了好一会儿。突然,一个奇异的想法涌向脑海,他准备尝试用超慢速度以摄入足够光线来完成曝光。
试验开始了。张爱萍将照相机的速度调到最慢的一档,屏住呼吸,借助于军人练就的长时间悬臂持枪瞄准的本领,他举着照相机,一动不动,六、五、四、三、二、一,“咔嚓”,一幅用纯粹的摄影艺术来表现真实美好瞬间的佳作完成了。
照片的感光很成功!人物突出,形象鲜明,整个画面清晰中略显朦胧,屋内柔和而温馨,效果非常理想。瞬间把握非常及时,又兰手中那长长的引线,恰似一缕绵长情思,牵系着两颗挚爱的心。
中央美院教授孙美兰在一篇文章中写道:“特写式的抒情画面《补军衣》,借助一盏油灯的光线,展示战争年代深藏于人们心中的温情——如何被女性一双勤劳的手默默聚拢,又被一根根绵绵不断的线紧罗密织在会心的思绪里。那具有特定时代的意味的美,将留驻在人们记忆里……”
作为生死相依的革命伴侣,张爱萍和李又兰不仅感情深笃、志同道合,而且在兴趣爱好上也意趣相投。
结婚不久,李又兰便成了张爱萍业余摄影的好帮手。她承担了大部分的暗房工作。在整理保存底片方面,李又兰更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张爱萍曾多次深深感慨,用他的话说便是,他那些摄影作品“若不是又兰苦心搜集、保存、整理,怎能幸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