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凄风苦雨之后,苏北平原又蒙上一层灰色。在凛冽寒风的肆虐下,百草凋零,蛇虫蛰伏,万物闭藏。自然万物都在依自己的本能,各显神通,迎接着严冬的降临。
还是新四军军部转移淮南前的那段日子里,驻阜宁西乡一带的新四军军直、3师师部以及盐阜区党委机关连续召开大大小小的会议。会议围绕的主题,是“精兵简政”。通过精兵简政,新四军3师主力部队将实现部分主力成建制地编入地方武装,一部分穿着新四军军服的干部、战士将“归田”当“老百姓”;在地方,一批长期在地县级党政机关工作的干部将下放到基层,一批工厂、学校以及文化机构将缩减规模。同时,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在地方,一部分部门单位将合并或撤销,一部分文化团体将解散……精兵简政,涉及面广,“伤筋动骨”,对直接当事人来讲,不啻是一场严峻的、残酷的考验。尤其是部队的干部战士们,在抗日战争战场上,他们面对敌人的枪弹,冲锋陷阵无所畏惧,经受了血与火的考验,然而,在这次前所未有的浪潮扑来时,他们顶不住了。他们想不开,心理难承受……
早在1941年底前后,党中央就估计到,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中国敌后战场上的抗日斗争将会变得愈来愈艰苦,愈来愈严酷。日本法西斯为了变中国占领区为巩固的后方,会对敌后抗日根据地实施空前的“扫荡”、“蚕食”、“清乡”和残酷的“三光政策”。敌后抗日军民面临着的将是一场严峻的考验。为了胜利坚持敌后抗战,为了在艰苦环境中得以生存和发展,党中央作出“精兵简政”的战略决策:“今后的物质困难必然更甚于目前,我们必须克服这个困难,我们的重要办法之一,就是精兵简政”。
精兵简政是特殊历史环境下坚持对敌斗争的重要策略,它要求在组织机构上力求做到精干,避免机关庞大,头重脚轻现象;在干部配备使用上采取抽调上层,加强下层;在财政上力求做到取之有理,用之有节。精兵简政的目的,不仅仅在于节省与培养民力,提高工作效率,更重要的是为了渡过毛泽东所指出“黎明前的黑暗”,迎接胜利的明天。
就苏北地区而言,早在1941年夏日伪发动苏北大“扫荡”后,新四军军直机关就作了大的缩减。但在移至阜宁后,机关渐渐地又日益膨胀起来。特别是盐阜区,地方和军队开办的工厂、学校多,文化机构、文艺团体多,非战斗人员和妇女多。作为根据地中心的阜宁县,驻有华中局、新四军军部等华中抗日领导机关以及盐阜区党政机关。这里还集中有一批全国有影响的文化人。而盐阜区地域狭小,基本区加游击区约1.2万平方公里, 总人口约150万。用黄克诚的话来讲,就是“塘小鱼大”。东台、台北两县是中共苏中区党委、新四军1师师直机关常驻地,存在着与盐阜区同样的问题。
新四军领导人陈毅深刻认识到精兵简政工作的紧迫性。他告诫说,不进行精兵简政,“这是最大的危险”,“必致损害自己,贻误抗战和革命”。1942年1月华中局在《关于坚持敌后艰苦斗争》的指示中指出:“从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动员全党千百倍提高信心及警惕,任何严重环境下咬紧牙关坚持敌后两年最艰苦的斗争,是目前华中全党最基本的战斗任务”。为此,必须“彻底实行精简,必须迅速缩小机关,减少单位,精干上层,加强下层,使敌后党政军一切机构真能适应敌后新的艰苦斗争,真能保证在任何艰苦条件下面灵活机动执行任务”。华中局特别指出,如果在新的艰苦环境和条件下仍“留恋着旧的组织形式和机构”,那就等于是“自杀”。
1942年,随着日伪大规模“扫荡”在即,黄克诚提出,在敌人“扫荡”之际,党政军必须根据“大鱼化小鱼,小鱼化为水”的原则,充分做好反“扫荡”的各种准备。具体讲,就是党政领导机关应在过去压缩精简的基础上进一步缩减,力求战时能完全分散;非战斗干部参加区乡工作,加强基层工作领导;干部家属则作好战时“打埋伏”的思想准备;根据地学校一律暂停,学生分散回家;工厂停办,重要机器、物资秘密深埋入土;根据地内一大批知名文化人和知识分子则紧急埋伏、疏散、转移。
根据上级指示精神。从1942年冬,坚持盐阜、两台地区的抗日党政机关和新四军主力深入进行了精兵简政工作。
这项工作的开展遇到重重困难。许多参加革命多年的地方工作干部,要去当“老百姓”,他们接受不了,认为是把他们一脚踢开;一些同志要被动员回家,他们委屈地说:“部队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还能有什么家。”一时间,被列为“精简”的人,饭吃不下,觉睡不香。一些妇女和“小鬼”眼都哭红了。对于这些,各级党组织和领导人充分理解被“精简”对象的心情,耐心说服,开展细致的思想工作,从而使精兵简政工作顺利推行。
坚持盐阜区抗战的新四军主力部队3师8旅兼盐阜军分区机关在上级统一部署下,实行了“精兵”政策。军分区组织由在该地区活动的新四军3师8旅司令部兼任。干部配备上也作了大的调整。8旅司、供、卫合并于旅司令部,旅直包括警卫部队、侦察队、通讯队在内不超过300人,仅为原先1/3左右。多余人员以一部补充地方武装,其余调往抗大、党校受训。在“精兵”过程中,根据对敌斗争形势的需要,8旅在不影响主力部队战斗力的情况下,加快了“主力地方化”的步伐,24团3个营分别与地方武装组成射阳、阜宁、涟东大队。在主力部队的帮助下,盐阜区各县都分别建立了县独立团、县总队或县大队,并重新调整编制,使之灵活、精干、善战,全区地方武装由此得到充实和加强,战斗力迅速提高。3师师直为缩小目标,也作了大的精简和缩编。
在“简政”方面,盐阜区党政领导机关在苏北区党委统一部署下,有计划、有步骤地实施精简人员、缩小机构、整顿编制、充实基层组织、加强第一线对敌斗争的力量。富余干部采取多种途径分配使用,包括到党校学习,到基层党政机关工作。一部分非战斗机关人员如老弱病残和女同志则疏散到群众中去。盐阜全区机关脱离生产人员原为9300人,经过精简后,包括地方武装共为8100人。
时驻两台地区的苏中区党委、行署、1师兼苏中军区,精兵简政工作也取得很大成绩。苏中区党委几个主要负责同志都做了带头示范,所以下面各部各地区的精简工作就能雷厉风行进行了。除少数女同志及年老体弱不适应反“清乡”斗争环境的干部转移到外地埋伏外,精简下来的人员大部分充实连队,充实基层,还有少数人暂回到地方当老百姓,等将来形势好转后再回来。讲清了形势,作出了决定,不到一个月就把问题处理妥了。苏中区党委、行署、1师兼军区三大机关,原有四、五百工作人员,精简后共剩72人,行署减少了89人,军区减少了144人。四个分区的地委、专署、分区机关,原有1000多人,精简后只剩300多人。14个县的县委、县政府、警卫团和独立团机关,原有1560人,每县平均98人,精简后县级机关平均只剩43人。全苏中各级党政军民机关共精简了9200多人。许多单位和部门,该裁销的裁销,该合并的合并,行政区也作了部分调整,改小乡为大乡,便于就地坚持斗争。东台县实行精兵简政后,全县党政机关工作人员由4270人精简为2329人,县独立团取消了营的建制,全团7个连l000多人缩减为1、3、5、7、9连和特务连共六个连700余人,团部和政治部、后勤部机关只需六人。台北县委与县政府机关合并,县政府改为县委行政部(对外仍称县政府);县独立团改为县委军事部(对外仍称县独立团);原县政府财经科、粮食局、税务局合并成立财经局。同时撤销了一些区、乡,缩减了机关工作人员。
根据华中局和新四军军分会关于“爱护培养和节省民力,是精兵简政的中心问题”的指示,盐阜区在实施精兵简政过程中,始终从爱护民力这一基本立场出发,裁并机关,减少脱产人员,纠正行政机关过于庞大而脱离群众的现象。全区严格按照华中局规定的根据地内脱离生产干部及杂务人员不得超过居民的1%。同时强调厉行节约,反对奢侈豪华,严惩贪污浪费。并且明文规定,严禁招待客饭和加菜,健全粮食预决算制度,严格实行计人授粮。在节约方面,同样体现在干部的合理使用上,保证人尽其才,才尽其用。
通过精兵简政,机构精干了,财政支出减少了。光苏中一区每年可节约大米1397万斤,其它经费和物资供应也大大减少,有效地节约了根据地的民力、财力、物力,更加强了各级组织与领导能力,使指挥上和工作上更趋统一,大大提高了党政领导部门的工作效率,增强了主力与地方武装部队的战斗力。正如陈毅在总结华中精兵简政情况时所说:“兵既精,政既简,则支出便减少生产便增加,人民负担减轻。而人民负担减轻,则民力之积蓄积聚必厚,统一战线的团结力则更强大,因而长期坚持乃有了雄厚的基础。”根据地精兵简政方针的实施,对克服困苦艰难的抗日战争相持阶段,粉碎日伪后来进行的大规模 “扫荡”、“清乡”,坚持和巩固抗日根据地,发挥了重要作用。
节选自《苏北有个盐城——盐城抗战史话》
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