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署主任曹荻秋说:“教唱一首歌曲,抵得上一堂政治课”。在苏北,音乐已不单纯是艺术,而是抗日的利器。
1941年的中秋之夜,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洒下一片皎洁晶莹的月光。在苏北阜宁县周门的老黄河岸边,一群年轻人和文艺工作者正围聚一起,欢度这敌后根据地明朗的月夜。炊事员给每人发了一块自制的月饼,大家一边吃着,一边在拉节目。穿着一套中山装的著名音乐家贺绿汀在“贺教授来一个”的拉歌声中,笑眯眯地站起来,拿着一个小瓷碟,边敲边唱起“春天里来百花香,朗里朗里格朗里格朗,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
这是盐阜根据地一幅多么美丽的音乐生活图画,歌声创造了一种氛围,恬静、和谐、充满意境,又洋溢着抗日的激情。
在根据地文化生活中,最简便易行,最大众化,最为群众喜闻乐见的,也最有战斗力的,就是抗日的歌曲。因此歌曲在苏北抗日军民之中被高度重视和大力提倡,成为最早普及的一种文艺形式。在部队与地方中广泛开展的歌咏活动,成了鼓舞军民抗日士气的有力工具。盐阜行署主任曹荻秋对此感触颇深,曾很有体会地说:“教唱一首歌曲,抵得上一堂政治课。”这并不夸张,歌曲在苏北根据地确实受到了广泛的欢迎,因而其效果也特别显著。
抗战时期,盐阜区专门成立了歌咏协会。该协会的任务为:“加强苏北音乐工作者和各部队、各地方、各群众团体密切联系”,并强调,“所创作的音乐作品应兼顾到军队和群众,提高军民觉悟,战斗情绪,加强胜利的信心,激发起积极参加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工作热情。”因此盐阜的音乐工作者除了组织军民高唱全国广为流传的抗战歌曲如《打回老家去趴《黄河大合唱》、《松花江上》、《怒吼吧,长江》等以外,还以苏北军民抗战的素材,创作出不少抗战新歌曲,如《新四军万岁》、《苏北进行曲》、《保卫夏收》、《缴公粮》、《军民团结一条心》、《中华民族好儿女》、《当兵把仇报》、《民兵歌》、《打胜仗》等,在根据地广为传唱,激发了群众的抗战热情。
盐阜根据地军民在传唱抗战歌曲的同时,歌唱的艺术也在不断提高。新创作的歌曲,开始多半是齐唱,以后逐步发展到几个声部,而且歌的风格也由千篇一律的进行曲节奏,发展到抒情风格以及含有悠扬顿挫的节奏变化。苏北抗战歌曲的发展提高,主要得益于在苏北有一批著名音乐家,如贺绿汀、何士德、孟波、章枚等以及张天虹,吕冈之,刘亚、冯智、陈明、王洛夫等一批音乐工作者。他们的辛勤努力,使《战斗》、《轻骑队》、《我们要爱护苏北》、《盐阜之歌》、《一条心》、《天快亮了》等大量反映根据地火热斗争生活和具有地方风味的音乐作品在苏北问世。
根据地需要歌声,没有歌声就不能体现抗日军民充满着胜利信心、洋溢着乐观情趣的精神风貌。为此,音乐工作者在部队、农村多次组织联欢晚会、新年晚会、春节慰问,专场音乐演唱会等活动。其演唱的歌曲有《黄河大合唱》,《新四军之歌》、《军民进行曲》,《九一八大合唱》、《一九四二年前奏曲》、《垦春泥》、《游击队之歌》、《黄桥烧饼歌》、《我们是战无不胜的铁军》等。同时还演唱包括《农村曲》、《红鼻子参军》、《小放牛》等在内的歌剧。
由于歌咏不受条件限制,易于普及推广,因而在苏北文化发展过程中,歌咏活动显得异常活跃。八路军5纵队进抵阜宁县后,即派出同志做地方工作,他们就是通过组织儿童教唱革命歌曲和在群众会上自己带头唱歌开始的。当时教唱的歌曲有《黄河大合唱》中的《河边对口曲》、《风在吼》,以及民歌《月儿渐渐高》等。事实上,歌咏已成为部队开辟根据地、发动群众,联系群众的一种有效手段。同时部队本身亦十分注重歌咏活动,在开饭或开会等活动时,都有先唱歌的传统习惯。而且还经常组织拉拉队拉歌,有独唱,合唱,此起彼伏,十分热闹。当时在部队唱的多是一些旋律比较激昂,节奏比较明快的歌曲,比如《新四军军歌》、《父子岭上》、《我们本是一家人》、《反投降小调》、《上战场》等。在高亢的歌声中,部队士气振奋,斗志昂扬。
部队激昂嘹亮的歌声对地方也形成冲击和震动,地方党政机关也广泛采用歌咏这一形式,来鼓舞群众的抗战士气。1941年成立的苏北歌咏协会和之后成立的湖垛支会以及淮安县音乐协会等音乐组织则专门负责推动此项工作。在他们的积极努力下,在极短的时间内,盐阜根据地即歌声四起,机关、部队、乡村、学校无一不充满歌声。激昂嘹亮的旋律展现了苏北军民崭新的精神风貌。
在苏北的歌咏创作中,词曲作者十分注意贴近根据地发展的脉博。由李增援作词、章枚谱曲的《黄桥烧饼歌》吸收了苏北民歌曲调的特色,歌词通俗、生动、朗朗上口,曲调活泼、欢快,群众喜唱,流传亦广。歌词笫一段是:“黄桥烧饼黄又黄,黄桥烧饼慰劳忙哎。烧饼要用热火烤,军队要靠老百姓帮。同志们呀齐努力,多打胜仗多缴枪……”
黄桥是长江北岸的一个大镇,以草炉烧饼闻名。1940年10月,陈毅率新四军一支队渡江抵苏北后,在黄桥打了一仗,歼灭国民党江苏省主席韩德勤所部1万余人,扭转了苏北抗战局面。黄桥战役后不久,随着新四军与南下八路军会师,东自海滨,西至大别山,南到长江,北至陇海铁路,这样一片广阔的土地成为新四军的活动区域。正如当年陈毅诗中所言:“江淮河汉今谁属,红旗十月满天飞”。《黄桥烧饼歌》正是反映了这一时期根据地人民扬眉吐气,斗志昂扬的胜利豪情和新的军民鱼水关系。黄桥决战打出了新四军的军威,新四军由此声誉大振。与黄桥战役影响并存的《黄桥烧饼歌》,同样成为载入中国革命音乐史的经久不衰的艺术珍品。黄桥烧饼芝麻油酥,香甜可口,全镇烧饼铺子比比皆是。十里外,那扑鼻的浓香,十分诱人。在黄桥保卫战中,为了支援前线作战部队,黄桥群众家家争做“黄桥烧饼”,他们推着小车,挑着担子,迎着隆隆枪炮声奔赴前线慰问英雄的子弟兵。此情此景被战地服务团的一位年轻人看在眼里,他叫李增援。
李增援,曾就读于山东曲阜师范、北平华北大学、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南京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学生时代就投身革命活动,192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战爆发后,李增援在武汉参加正在筹备的新四军,成为新四军战地服务团的最早成员之一。他积极从事抗战戏剧文艺的编、导、演活动和剧团的组织领导工作,成为活跃在军旅舞台上的一颗耀眼的明星。他创作了不少优秀的作品,热忱地讴歌正义的战争、革命的战士和人民群众所创造的光辉业绩。1940年9月,陈毅指挥部队攻取姜堰,粉碎了韩顽的堡垒封锁政策。李增援被“勇敢队”的英勇事迹深深打动,满怀激情地写下了《勇敢队》的歌词,经作曲家章枚谱曲后成为适合多人演唱的大型歌曲。
《红鼻子参军》是一个布景极其简单的广场小歌剧,是李增援继1939年底参与编剧、导演的著名三幕话剧《繁昌之战》之后的戏剧代表作,也是服务团到了苏北以后创作的,在苏中和苏北地区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剧目。剧情内容写的是“红鼻子”和“张大嘴”两人都想参加新四军,而他们的妻子的态度却截然相反。红嫂子深明大义、支持丈夫去当兵;而张大嫂则处处阻挠,不让丈夫去当兵。剧情由此展开,情节紧凑,语言诙谐幽默,引人人胜。许多青年农民看了戏后,深受启发与教育,主动报名参加新四军。
1940年11月23日,总指挥部战地服务团的同志在紧张地排练节目,以欢庆元旦。时任剧团副主任的李增援更是忙个不停。盐城民俗有过年挂红灯的习惯,李增援从中得到了启发,便和战友司徒扬一起切磋,写出了一组大型的新颖别致的表演唱《大红灯》的歌词,由作曲家沈亚威谱曲,服务团进行实地排练。1941年元旦,《大红灯》在盐城华中新四军、八路军总指挥部大礼堂首次演出。随着激越而优美的乐曲,工农商学兵数十人一起上场,手提红灯,走上舞台,边唱边舞,红灯闪耀,满台歌舞,十分热闹。根据沈亚威的提议,在演出时将照明汽灯全部蒙住,一盏盏红灯笼,层层叠叠,远远望去,宛如一座灯塔,蔚为壮观。顿时,台上台下,群情激奋,热气腾腾,将抗日军民的革命激情推向了高潮。这是一次极为成功的创作和演出,歌曲也很快流行于苏中与苏北。
1941年2月,李长江叛变投敌当了汉奸。奉新四军军部的命令,1师部队在粟裕司令员的指挥下奔赴泰州讨伐李长江。为防止敌人偷袭新四军后方机关,1师卫生部及其医院从东台城紧急转移到西团。时任1师战地服务团剧团主任的李增援,因夜以继日地忘我工作,而积劳成疾,生了严重的痔疮,又得了肺结核病。开始,他还带病工作,可是,病越拖越重,最后不得不住进1师野战医院治疗,并随医院其他伤病员一起转移。医院刚到西团落脚,日军的三艘汽艇便从兴化偷袭西团。后方医院伤病员尚来不及撤离与转移,敌人便扑来了。在紧急撤退时,身体虚弱的李增援在同日军的战斗中英勇牺牲,年仅28岁。
盐阜区的音乐工作者还创作了《打胜仗》、《民兵歌》、《满天星》、《三八小调》、《大红花》、《王老三》、《上战场》、《军民是——家》、《送粮歌》、《打倒汉奸汪精卫》等群众喜爱的歌曲。由于这些歌曲的作者走大众化道路,为大众而作,歌曲富有地方韵味,群众爱唱,也容易唱。
在这里,音乐已不是少数人欣赏的艺术品,它已成为根据地军民表达思想感情和增强斗争意志的武器。
为推动音乐创作,传播抗日的新歌曲,在盐阜区所办的各类报刊杂志都注意刊载歌曲,另外还出版了《新音乐》、《先锋歌集》、《每日新歌》、《每周新歌》等音乐刊物,这也是盐阜区音乐活动广泛开展的重要因素之一。
激昂的抗战歌声,给盐阜平原灌注了生机,增添了欢快的气氛。同时,歌声亦鼓舞着斗志,抒发着战斗豪情。从到处响起的嘹亮歌声中,即能感受到盐阜军民为了民族的尊严,为了保家卫国而舍生忘死、浴血奋战的革命精神,即能感受到一种无坚不摧、一往无前的力量。
节选自《苏北有个盐城——盐城抗战史话》
中共党史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