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叹息——崇祯生母孝纯皇后

时间:2017- 12- 28 浏览次数: [ ]

最后的叹息——崇祯生母孝纯皇后

王海燕

 

明天启七年,即公元1627年8月的一天,熹宗临终遗诏:“以皇五弟信王由检嗣皇帝位。”当晚,在沉沉的夜幕中,一位17岁的青年,在一支仪仗队的簇拥下,匆匆离开信王府,踏进了紫禁城,登上了皇位。他就是明朝末代崇祯皇帝朱由俭,又称毅宗、思宗。

这位血气方刚的青年登基之日,正是大明王朝满目疮痍、风雨飘摇之际。

为能支撑王室将倾的大厦,崇祯帝也可谓“霄衣旰食”、“忧勤惕励”。可每每批罢奏章、遣散百官或孤家独处之时,一种难以排遣、挥之不去的幽思常常袭上心头。

在这座皇宫里,他虽身居皇位,可是,真正值得信赖、能够倾心相对的人实在太少了。这常使他陷入对生母的深深追念之中,更为生母的不幸遭遇而痛苦自责。他恨自己为何不早登皇位,那样,生母绝不致含冤蒙屈,郁死冷宫。可这一切都已无法挽回,甚至连生母的音容笑貌似乎也早已封存在他五岁的记忆中。

追溯崇祯皇帝生母的身世,那要从26年前先皇明神宗立太子说起。这位太子就是后来的明光宗,即崇祯帝的父亲。立太子的同年,朝廷奉旨选秀女。

在潮涨是海、潮落成滩的黄海岸边,盐场遍布。这里,终年有美丽的“雪景”、袅袅的炊烟和忙碌的盐民。成群活泼的水鸟衔着一份惬意和安详,旁若无人地或栖息或翱翔,只是久久不愿离去……

如此恬淡祥和的生活是美的,但绝非世外桃源。

历史上,伍佑盐场为朝廷所创造的财富在史书的记载中一直是可观的。这似乎也注定了它与皇宫之间总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在悠悠盐滩上长大的女孩都有着盐一般的纯洁无瑕,沙一样的细腻纤柔。而受书香熏陶,又兼霓裳之韵,且花容月貌者,也独有少女刘月娥。

这位16岁的少女,纤巧可人,飘逸灵秀,尤其是那双蕴一海之深情的双眸,顾盼间格外惹人怜爱。地方官圈定秀女人选时,月娥首当其冲。

福兮?祸兮?尽在旦夕。来自至高无上的皇权的一声令下,一夜间改变了月娥一生的命运。

对于明代选秀女,明隆庆年间有位翰林院官员沈一贯曾作《观选淑女》云:“父母长跪兄嫂哭,愿奉千金纵吏赎。纷纷宝马与香车,道旁泪洒成长渠。人间天上隔星汉,天上岂是神仙居?”足见民间对朝廷这一做法的不满和恐惧。

人生最惧怕的,也许不是“死别”,而是“生离”。面对泪满衣襟的父母兄弟,月娥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与亲人别离的滋味,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在亲人的呼唤中,月娥怀着对故乡的无限眷念、对命运的无奈以及对未来的茫然,随马车扬起的尘土一路远去了。她知道,她留给亲人的将是漫长的牵挂和不尽的思念。

入宫后,月娥谨言慎行,遇事谦恭,其端庄与贤淑,甚得李太后和王皇后的喜爱。不久,月娥被赐予太子朱常洛,敕封为贤妃。

谁料,那朱常洛虽贵为太子,却胆小怕事,懦弱无能,他听说深受父皇宠爱的郑贵妃想借重父皇“废长立幼”,吓得魂飞魄散,转而终日沉迷酒色,逃避政争。对贤妃,他则十分冷漠。他见惯了献媚邀宠的女子,而尤以时称东西“二李”中的选侍西李为最,在他眼里,贤妃只是一个“冰美人”,他无法了解她那沉静矜持的外表下蕴藏着的深情。“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太子的冷漠,更加剧了她的悲哀与凄苦。

“笙歌何处暗随风,倩谁把君恩系。若是逢君无计,曾奈云浮日蔽,寂寞无言,镇把阑干倚,露冷草生,寒星落栖鸦起。”这首宫廷词,字字血,声声泪,道尽宫闱凄悲。

万历38年,亦即公元1610年12月,贤妃生下一子,取名朱由俭,这是朱常洛的第五个儿子。而朱常洛依旧不思进取,放浪形骸。皇后对此十分担忧,便嘱贤妃婉言相劝。

其实,此时的贤妃已被太子冷落很久了,但皇后之命不敢违。可谁料,此举不仅触怒了太子,更引起了“西李”的忌恨。

“西李”虽然只是一个选侍,却因明眸善睐,加之伶牙俐齿,故太子对她尤为宠爱。西李也侍宠自傲,她早已不甘于现有的地位。这位原本也天真无邪的女孩,由于不断耳濡目染后宫的倾轧,其性格逐步被扭曲,自私与妒嫉渐渐充斥了她的灵魂。所以,贤妃先她生下一子后,她嫉恨不已。尽管她也知太子并不喜欢贤妃,可是,她的狭隘已使她无法容下太子身边的任何女子,即便是一个善良、柔弱又失宠,对她根本不构成威胁的刘贤妃。而贤妃的恬退隐忍更使“西李”肆无忌惮。她想让贤妃永远从太子的身边消失。于是她苦心策划,巧设陷阱,造谣挑拨,终致太子朱常洛不分青红皂白,怒斥贤妃,毫不体恤她的温柔体贴、逆来顺受,盛怒下将其打入冷宫。

自古红颜多薄命,而宫廷女子的命运其实更为悲苦,以她们的柔弱之躯何以抵御那捕捉无定的寒风冷雨,因而大多身似浮萍任飘流,即使一朝得宠也还祸福难料,那幽幽冷宫,时时让她们不寒而栗。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从来就是后宫嫔妃们永远的无奈。

相思难表,梦魂无据。孤灯残烛下,面容憔悴的贤妃欲哭无泪,那深垂低敛的目光已失去了往日的灵动。看流萤飞逝、听秋风萧萧,望断漫天飞雪。对于春天,心力交瘁的贤妃已无力去祈盼什么了,唯有那窗外清冷的月光,是最解人意的知己,它见证了宫闱的变迁、世间的寡情,更懂得贤妃对太子那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以及对幼子、对远方亲人的无限思念……

粗粝的衣食,漫长的幽囚生活终使贤妃忧愤成疾,不满30岁就含恨而死了。贤妃死后,太子朱常洛怕父皇和皇后责怪,严令宫中封锁消息,将贤妃秘密葬于北京西山。

可怜贤妃正如一首宫怨诗中所言:“奇葩一朵正吐苞,何事东风妒艳娇,急风暗侵浑不禁,胭脂零落恨难消。”

贤妃瘐死冷宫时,其子朱由俭年仅5岁。童年的朱由俭虽然衣食无忧,但始终萦于心际的仍是对亡母的思念。一次,他悄悄问近侍:“西山可有刘娘娘的坟?”在得到确认后,他施以重金,偷偷前往祭拜。

而朱常洛因不听贤妃忠言,依旧沉迷于温香软语,轻罗彩绣间,后来仅做了两个月的皇帝,就因起居无节,抱病而终。其后继位的熹宗重蹈覆辙,23岁就驾崩了,后传位朱由俭。

朱由俭当上皇帝后,更加思母心切,常竭力从记忆中搜寻母亲的容颜,后特地找来当年侍奉贤妃的宫女,让其口述生母相貌,由画师猜摹画像,复请外祖母仔细观看,反复修改,直至外祖母抱住画像,惊呼“吾儿”,继而泣不成声。

正阳门外,哀乐齐鸣。崇祯帝以大明的隆重礼法将生母的画像从此迎入,又跪迎于午门,泪如雨下。此情此景,感人至深。其后,崇祯帝就将生母画像供奉宫中,早晚瞻仰祭拜,寄托哀思。

古之帝王,对母亲如此深情者,并不多见!崇祯敕封生母刘贤妃为孝纯皇后,不久又加封为皇太后,将其灵柩从北京西山迁葬明庆陵,并施圣恩惠及贤妃家人。

可怜号称天子的皇上对于逝者所能做的,也仅止于此。

贤妃自然不知,她离开人世12年后,她的儿子会成为皇帝,她更不知她的不幸会给这位皇帝的性格带来怎样的潜在影响。

贤妃不能不说是宫廷权术之争的牺牲品,因而崇祯帝十分珍惜得来的皇位——他很想做一个好皇帝!登基后,崇祯的确洁身自好,一改先皇光宗、熹宗的浑噩庸碌,首先大刀阔斧,横扫天怒人怨的“客魏集团”,后抵御外侮,其雄心与魄力在朱明王朝是值得肯定的。而对于这个皇位,他也充满了疑惑和危惧。据说,入宫继位当晚,他很有戒心,自带干粮,不吃大内膳食。一太监携剑而过,崇祯疾步上前,“取其剑,置于案上”。由此可见崇祯性格中的急躁与多疑。

面对先皇遗留下的残破局面,崇祯常常食不甘味,寝不安席,这可急坏了皇后大臣们。无奈之下,其外祖母瀛国太夫人只好假称孝纯皇太后托梦于她,说皇太后心疼皇上日益消瘦,劝皇帝不要过于自苦。崇祯含泪跪于母亲像前,倾诉郁积心中的苦闷。

毕竟明王朝已危机四伏,积重难返,其将倾的大厦已非崇祯所能支撑。当李自成领导农民起义军攻进北京城时,崇祯终于万念俱灰。

他把自己至亲的女眷一一交给死神后,爬上万寿山,怅然回望黑压压的紫禁城,只见到处是起义军燃起的篝火,故国已不堪回首,昔日的帝都气象早已荡然无存,亡国之痛顿生。他感到自己对世事是那么无能为力,既不能保其生母,又不能保住社稷。挥泪长叹后,崇祯自去冠冕,含恨在衣襟上写下“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等字,自缢于寿皇亭旁的一棵槐树上。

身为大明王朝最后的皇帝,当为他自己选择结束生命的刹那,在他的内心会有多少家国之间的遗恨?在那千万种的遗恨当中,是否有一种遗恨是他没能亲眼看看黄海岸边那个盐岭连绵的小镇——他的生母刘月娥的出生地?他是否会想:倘若母亲和他是生活在那里一户每日飘着炊烟的寻常人家,他们的命运也许不会是这样?

钦定《明史》的编者曾以“非亡国之君,而当亡国之运”,对崇祯身死国亡的结局深表同情。

曾任南明宏光朝中书舍人的宋曹,与刘贤妃唯一幸存的弟弟刘文 同是盐城新兴场人。宋曹见其浪迹天涯终非结局,便写信劝其“游山半载不如归”,刘文 回盐后,与宋曹结为亲家。如今汤村就有刘文 之女的墓,称皇姑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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